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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六）牵住牛鼻，“剥笋壳”伪证立显 紧扣关键，“梳辫子”真相大白面对错综复杂、形形色色的各种案件，吕思源接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取证和对证据的研究分析。他从纷繁复杂的证据中，由表及里、去伪存真，从而发现事实的真相，认定案件的关键所在。 吕思源认为打官司就是打证据。一名好律师不但要有勇有谋，还要有福尔摩斯的认知水平和推理能力。在办案过程中，每当山穷水尽的时候，特别是面对那些没有证据，甚至是证据对自己代理的当事人不利的案件，他强大的推理能力同样令法官折服，同样轻松赢得官司。 这不能说是侥幸。这证明了一名优秀律师的实力：零证据，同样可以胜诉！ 在兰溪，吕思源两起“零证据”的驳伪胜诉的“碰撞案”和“断指案”赢得了满堂喝彩。知情者，对此两案喻之为“没有枪，没有炮，敌人给我们造”的战争。 巧妇也做无米之炊 1990年夏。 兰溪市城关医院女医师郑爱琴下班回家。她由中山路南行百余米处，向左拐入青龙巷，因为她家就住在青龙巷北侧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只见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青龙巷由东向西急驶。自行车刹车不及，把郑爱琴撞跌在地。年已 50余岁的郑爱琴哪里经得起如此猛撞。她捂住胸口忍痛赶到兰溪市人民医院医治，拍片确诊：郑爱琴被撞断胸肋骨两根。郑爱琴及其家属立即寻找骑车青年陈╳╳索赔。不料时过境迁，陈╳╳一口否认，拒绝赔偿。郑爱琴无奈，只好将陈╳╳告到兰溪市人民法院。 郑爱琴找到吕思源，请求为其担任代理人。 接手此案，吕思源得知：被告陈╳╳已作好充分准备，不知施了什么法术，让三位现场目击证人为之作证：说是当时陈╳╳的自行车已刹车停定，是郑爱琴自己碰上自行车而跌坐在地致伤的。郑爱琴得知后，目瞪口呆：这三名证人怎么可以这样不顾事实，颠倒黑白呢？ 吕思源问：“当时旁边还有目击者吗？” “没有，就这么三个证人。”郑爱琴丈夫李宝泰如实诉说。吕思源有些为难了，打官司就是打证据，没有证据怎么能打赢官司？ 陪同郑爱琴夫妇的应志华是吕思源的老朋友。他恳求说：“老吕，郑爱琴夫妇为人我很清楚，不会讲假话。你一定要出山打抱不平！”禁不住老应、老李的苦苦哀求，吕思源终于答应试试看。 现场就这三个证人。为什么三个证人都异口同声，说是郑爱琴自己撞车的？吕思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如果郑爱琴所言确凿，则说明三位证人串通伪证。但假的就是假的，吕思源深信真的假不了，假的真不了。 第二天，吕思源分别找到了三位证人。三人支支吾吾，似是而非的讲述，更令吕思源疑窦丛生，同时更坚定了为郑爱琴“讨回公道”的念头。 没有证据如何打，吕思源没有气馁。他多次询问郑爱琴被撞的经过和证人所处位置。最后到现场丈量了郑爱琴的跌坐处与证人、郑家门口的距离及自行车把手的宽度及高度等等，他不想放过一个细节。他醒时想，梦中也想。几天下来，对案情已烂熟于心。同时一个念头闪出脑海：用对方的证据做“炮弹”…… 这天，吕思源从法院出来时，恰好碰上了分管民事的黄副院长。黄副院长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。吕思源很欣赏他的为人。 “老吕啊，听说你代理了郑爱琴诉陈╳╳的损害索赔案？”黄副院长开门见山，“我看这个案子你退了别办了！” “为什么？”吕思源知道黄副院长绝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人。 果然，黄副院长坦率地说：“原告方一个证据也没有，被告却有三位证人作证。你代理败了，有损你的好名声！” 原来是这样，吕思源感谢黄副院长的好心：“黄副院长，这个案子我是铁了心代理了！我有两个请求：第一，请您对这个案子脑子里先不要有框框；第二，开庭时，请您亲自旁听！” 见吕思源那么自信，黄副院长不知他肚里卖的什么药，欣然答应：“好啊，我一定到场。” 开庭那天，黄副院长没有食言，果真坐在旁听席上。 起立。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入席。 法庭审理。按照原告律师的要求，三位证人均到庭作证。 “证人王桂花（化名），请问当时原告跌坐在地时，你看到她的脸是朝南？朝北？还是朝东？朝西？” “朝东！”一脸紧张的王桂花不解地看着吕思源。 “证人张敏（化名），请问当时原告跌坐在地时，你看到她的脸是朝南？朝北？还是朝东？朝西？” “朝东！”张敏不假思索地回答。 “证人蔡新（化名），请问当时原告跌坐在地时，你看到她的脸是朝南？朝北？还是朝东？朝西？” “朝东！”蔡新站起，想了想说。他没想到吕思源会问那么简单的问题。 “肯定吗？” “肯定！” 事后，郑爱琴告诉吕思源：“我当时很奇怪。你怎么只问一个问题，而且问得太简单啦。我心里好着急。” 简单吗？问也简单，回答也简单。然而，正是这简简单单的“朝东”两个字，在后来的辩论中，吕思源由浅入深，层层深入，揭露了无可辩驳的事实真相。 “审判长、审判员：刚才三个证人都证实，原告跌坐时脸‘朝东’。这是大家都听到的。且已记录在卷。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三位证人的证言实属伪证。”吕思源话音刚落，被告和三位证人均流露出难以察觉的不安。 吕思源横扫一眼：“从原告跌坐时脸的朝向看：证人证言显然有诈。因为，原告的家在青龙巷北侧。原告是从西向东走的，脸是向东的。假如原告已转身朝家门走，那么碰撞上自行车跌坐在地时，脸肯定朝北而不是朝东。此其一。” “从原告的伤势看：原告被撞至两根胸肋骨折断。假如当时自行车已停定处于静止状态，处于正常走路步速的原告，即使碰上自行车亦不可能致原告跌坐在地，更不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势！试想一个健康的人碰上静止状态的物品会产生这样的伤势，那么是不是每个家庭都不应该放床、柜、桌、凳？否则，一不小心就会碰上跌地致伤，谁还敢放家具？！因此，从伤势看，只有自行车急驶撞人所致！同时，原告所伤的部位高度与本案自行车把手的高度相一致。此其二。” 台下旁听席上的黄副院长听了吕思源的“开头炮”，禁不住点了点头。 证人席上，三位证人神情十分紧张。 吕思源顿了顿，语气铿锵地说：“前述两点已揭露了伪证的冰山一角。下面再从三位证人的站立位置等角度，彻底揭穿伪证的庐山真面目！” “三位证人一致证实：当时三位证人均站在青龙巷北侧的、原告西侧沿巷靠墙的水池边。王桂花在洗衣服，脸朝北。张敏和蔡新脸朝西，三人正在聊天。王桂花作证说：我朝东一看，看见一辆自行车向她们驶来，急忙喊了一声：‘危险！小心！’并速用双手将与我聊天的张敏和蔡新拉开。这时只听到‘啊唷’一声。我们都亲眼看见自行车已停定，是原告转身要进家门时撞上自行车跌地的。 此段证言，不堪一驳：其一，从证言看，当时张敏和蔡新与王桂花聊天时脸向西，其后脑勺向东。后脑勺不可能长眼睛，怎么能看到被告自行车已停后原告自己撞上去的瞬间？ 其二，王桂花看到车来，迅速用手去拉另两位证人。按照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看，紧急情况下，人不可能一心两用。王桂花用双手去拉另两人，其眼只能是看着这两个人。其大脑不可能既指挥手去拉人，又同时指挥眼去看住驶来的自行车。 其三，既然王桂花称急喊‘危险小心’，并速拉开张敏和蔡新。那么足可证明自行车是急驶而来的，绝非慢悠悠地过来。所以，三证人称‘车速很慢’的证言不攻自破。 其四，原告与证人王桂花是只隔一堵墙的邻居。两个家门相距近在咫尺，既然在西侧距车较远的证人已感‘危险’将临而急避，与自行车更近的原告，岂不更加危险？！ 其五，王桂花称：这时只听到‘啊唷’一声，我们看到原告跌坐在地上。我们由此可以推理：‘听到’之后‘再看去’，只能是看到撞人的结果，而不是撞人的瞬间。也就是说，证人已在法庭上不打自招地证实，她们只听到原告被撞时的痛苦叫喊声，只看到被撞后的结果，根本就没有看到车撞人刹那间的情景！” 吕思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，作了逐层论述。至此，突然放慢了语速，拉长了声音，变换了语气：“在此，我非常感谢被告千方百计搞到的三份证人证言。因为它们不仅揭露了证言被告‘车已停，人自撞’之说的虚假，恰恰又反证了原告的‘车急冲，撞倒人’之说的真实！而这些真实，又恰恰是证人大脑、五官、双手按事态发展的过程直观反映的结果。 “从证人的证词中我们‘看到’：自行车向她们急驶而来；王桂花即大喊：‘危险小心’；并用‘双手’拉另两证人躲避；并用‘耳朵’听到‘啊唷’的叫喊声；然后，再用‘双眼’看到原告已跌坐在地的客观事实。而其作证：‘车已停，人自撞’的结论恰恰与证人当时的直观的客观真实相左，是事后主观的妄加杜撰！ “所以，本案的事实真相只有一个。那就是：被告骑车过快，撞倒原告。” 吕思源的大手一挥，结束了他的精彩的代理词。 庭上，鸦雀无声。 审判长和审判员听得全神贯注，频频点头。他们也被吕思源环环相扣、鞭辟入里的精彩论辩吸引了。就这样，吕思源运用方方面面的综合知识，既把假证驳得体无完肤，又用假证反证被告骑车急驶撞伤原告的事实。用对方的“炮弹”把对方的“阵地”夷为平地。案子虽有大小之别，但在这小案中吕思源却做了“大文章”。历史上曾有举世闻名的林肯以“月亮揭露伪证”为“小阿姆斯特朗”的成功辩护案。这与吕思源的辩护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案后，《兰溪日报》的记者胡新谷撰文《吕思源据理驳伪证》在《浙江法制报》上发表。此是后话。 一审采信吕思源的代理意见，依法判决原告胜诉。被告不服上诉。二审庭审仍在兰溪开庭。 二审再起波澜。 开庭前，郑爱琴夫妇十分忧虑地告诉吕思源：“刚才一些律师在来旁听的路上，因不认识我们，他们只顾自己谈论。说是昨晚，对方代理人已与经办法官接触过，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，要改判。吕律师，你说败了怎么办？” 吕思源哈哈大笑说：“事实胜于雄辩。这个案子的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。事实决定了我们要胜诉，法律决定了我们能胜诉！” 果然，一开庭，主审法官先入为主地对案子谈了看法：今天这个案子，一审事实未搞清楚。我看这样吧，就调解吧。我先提个杠子：上诉人赔偿600元给被上诉人怎么样？” 郑爱琴一听就火了：“你这个法官不顾本案通过一审辩论，已辩得非常清楚的事实，怎么可以未开庭审理就先定调子？你配戴头上的国徽吗？” 吕思源一边劝郑爱琴不要发怒，一边严肃指出：“作为法官，既然是开庭审理，就应按程序审理。应充分听取双方意见，决不能先定调子！诉讼首先要搞清是非。赔偿金额是在搞清是非之后再据实依法讨论的问题！若是法官你已定调还开什么庭呢？我们也就不用发言了。法官你自己自审、自辩、自定、自判好了！” 庭上法官被激怒了。他从没见过如此“不知好歹”的律师。只见他一边说一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，在庭上拍起了桌子。 吕思源毫无惧色：“法官先生，有理说理，拍桌子只能说明你无理！” 也许是法官见恐吓这招无效，也许是被吕思源的一身正气所感染，只见他渐浙恢复了常态：“好吧，我们会充分听取双方的意见的！”开庭依法定程序进行了。 庭后，这位从金华来的法官向时任兰溪市人民法院民庭庭长的郑明打听：“吕思源这个人怎么这么狂？”郑明说：“他不是狂，这个人就是这样硬碰硬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个性，是个心直口快很好相处的人！” 那以后，吕思源“硬碰硬”的名声传播开了。此案二审，固然如吕思源所料：郑爱琴赢得公道。 “零证据”打赢官司，吕思源更赢得了社会的广泛信任。 “包拯”尚需思源护法 世上奇事多，无巧不成书。没过几年，吕思源又碰上了一个零证据的“断指案”。 这天深夜12点，吕思源正在兰溪市红专路12号的斗室里奋笔疾书。突然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这几年的法律服务生涯，吕思源早已习惯这种突然的敲门声。“谁啊？”吕思源大声问。 “我是小张！” 开门，只见熟人小张带着一男一女站在门外。吕思源连忙请进、让座、泡茶、递烟……小张十分了解他的习惯。一等让座、泡茶、递烟“三部曲”结束，就开口说：“吕叔叔，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。他的老婆要受冤枉了！请你一定帮帮他。”小张指指同来的一个青年女子说。 吕思源吸了口烟，理了理思路，要这名叫苗芳（化名）的女子仔细说来。吕思源有个脾气：接案前要求当事人说清案情，觉得有屈有理，才会接案。老吕这个习惯，后来成为他的律师事务所的一个惯例，那是后话。 原来，这是一起指控苗芳咬断自诉人食指的故意伤害自诉刑事附民事案。居住在兰溪市马公滩的苗芳是金华某农村婺剧团的台柱，戏演得很好，常在戏中扮演包青天。苗芳因邻里纠纷，同原告由口角升级为互殴。女人打架与男人不同。一般总是扯头发、打嘴巴、扭大腿、抓脸孔、咬胳膊等等。咬断指头很少听见。 当得知苗芳将对方食指咬断被诉上法庭，老吕立即拒绝说：“苗芳，你也太狠了！邻里纠纷，怎么能咬断人家的指头呢？你这种行为为我所不齿，我决不代理！” 没想到，老吕话音一落，苗芳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。 吕思源这人心软，见不得人家落泪，忙说：“别哭，别哭，有话好好说。” 苗芳哽咽着说：“在戏里我演包青天，但没想到自己的冤屈却得不到伸张。我听人家说你也是‘包青天’，却不知你也是个……” 苗芳的话，激将着吕思源。由此，吕思源若有所思：莫非此案另有冤情？ 吕思源重新拿起诉状，细细推敲。诉状中的一段话，引起老吕极大的关注：“被告人抓住自诉人的右手并将食指咬断。” 惯于推敲的吕思源一经推敲，思路顿开：一个人的手当被对方抓住时，人的生理自卫本能所使，手指必然立即捏成拳头。而拳头是塞不进嘴巴的……想到此，他立即说：“苗芳，我帮你代理！” 接案后，老吕开展了调查。出于当地的复杂原因，此时没有一个人肯为苗芳作证。老吕又碰上了“零证据”的局面。阅卷中，老吕却发现对方律师取得了数份证据。而且几乎如出一辙：“亲眼看见苗芳抓住王丽（化名）的右手，并将其食指咬断。”其中还有一份伤者的病历记载着：“伤者的右手食指的左右两侧留有明显的齿啮痕……”见到此语，老吕心中豁然开朗，阴云全散。 数日后，此案开庭审理。 自诉人按诉状陈述了诉讼的请求、事实和理由，并举了数份证据，证明其主张。被告人苗芳陈述：“王丽听他人挑拨，说我在背后讲她坏话，要撕烂我的嘴巴。她将右手食指伸入我的口中，要撕我的腮帮。我奋力反抗，上下牙齿一咬，没想把她的食指咬下来了。” 辩论中，自诉人的律师历数被告人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器官，且有众多证人和病历记载证明，已构成故意伤害罪，请求依法判决，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和附带民事责任。 庭上，苗芳十分紧张，已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了。她一边哭一边只会说：“我是冤枉的！我是冤枉的！” “下面，请辩护人作辩护。”法官朝吕思源看了看说。 吕思源不慌不忙，语出惊人：“审判长，审判员，本案被告确属冤枉。” “我想就本案提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：神志清醒而健康的成年女性，两个力气相差不大的女性，是否有能力将另一个人的食指抓住塞入自己的口内呢？回答是否定的。理由十分简单：一、出于自卫的生理本能，被抓者定会将五指迅速捏成拳头，而拳头是塞不进嘴巴的！ “二、假如依证人所言，被告人是掰开自诉人的手指，并将其食指塞入自己的嘴巴。这也是不可能的。因为被告人的手掰住对方的手指，绝对不可能用两个指头掰。两个指头掰的力量是不足以将自诉人制服并将其手指塞入口内的；那么，被告人只能用整只手掰住食指，而整只手掰的情况下，其体积之大，已无法将自诉人的食指塞入自己的嘴内。即使塞入，亦只能是一个指尖。而本案自诉人被咬下的食指部分已超过两节，显然与拉而塞入的情形不符！ “三、依据病历记载的齿痕可见，自诉人被咬断的食指处留下的齿痕在食指的左右两侧。这样的齿痕正符合被告人的陈述：系自诉人趁被告人不备，争吵中突然将食指伸入其嘴巴内，欲撕烂其腮帮的动作，导致被告人挣扎反抗中将自诉人食指咬断。” 吕思源断言：“上述可见，本案性质，被告人属正当防卫，不应承担刑事责任和附带民事责任！” 庭上，一番针锋相对的辩论后，吕思源的雄辩观点赢得了法官的肯定。 赢“官司”后，苗芳感激地对吕思源说：“当初我只为兴趣学演戏。学成后只为谋生而演戏。从今后，我要牢记自己经历过的这场‘戏’。在舞台上演好戏，为受冤者叫屈，为正义呼喊！吕律师，谢谢你了！” 吕思源笑道：“不用谢！不用谢！但愿你在舞台上演好人间百态！”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