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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七）寻花问柳，“中山狼”欺妻作孽 对簿公堂，“小绵羊”几乎败诉进入九十年代，吕思源的办案思想和办案能力在不知不觉的打磨中，又上了一个台阶。都说“宝剑锋从磨砺出”。律师这职业，一靠脑子二靠嘴皮子，“锋利”的过程其实同宝剑的打制过程极为相似：一靠捶打二靠磨砺。这捶打主要靠多办案办大案；这磨砺就只能是在法庭上与人“磨嘴皮子”了。这话虽不太中听，但与吕思源所说：“律师的能力靠‘打出来’的”是一个理儿。 秋夜。晚上12点多钟了，江南还是十分闷热。 灯光下，吕思源正在伏案疾书，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。吕思源贴近门对门外的人大声说：“请你们看看门上贴着的《告来访者书》。有事明天再说吧！” 实在是因为半夜三更找吕思源的人太多了，吕思源不得不出此下策。在门上贴了《告来访者书》，上书：“尊敬的来访者，因本人体力不支，晚上九点后，谢绝来访，多谢合作！署名：求告者吕思源”。 其实，这“禁客令”却禁不了客。贴归贴，来访者照样来访，吕思源亦照样接待不误。无怪乎，邻居笑他：“老吕，算了吧！撕掉算了！你这个人啊，一旦别人求你，你哪会拒之门外！” “吕思源，是我啊，祝匡华，怎么连我都不开门了？” 一听是同厂好友祝匡华，吕思源赶紧开了门。 正开门时，吕思源见祝匡华身后还跟着两位女士，旋即又把门关上：“匡华，等等，让我穿好衣服。” 门开了，祝匡华这个塑料总厂的厂办主任，不无诙谐地说：“吕青天，闭门造车啊，我可是给你来添乱的！” 吕思源一拍他的肩膀，回敬道：“祝枝山，添什么乱啊？”这时方才看清，祝匡华后面跟着他的夫人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。 吕思源照例“三部曲”：让坐、递烟、泡茶。 祝匡华抽着烟，指指那位年轻女子说：“她是我亲戚，先头打官司请律师时不同我商量。现在可好，卡壳了，才来找我们了！” “吕青天，你一定要帮帮我啊！”陌生女子还未开口，眼眶已蓄满了泪水。吕思源忙说：“不要叫我吕青天。我是匡华的朋友。你不要哭，有什么事慢慢说。” 在陌生女子的哭诉声中，吕思源看到了人间丑陋的一幕幕…… （一）嫁得无奈 来者名叫柳玉兰。八年前，柳玉兰在村剧团演花旦，因其扮相俊美，音色甜脆，唱腔做功相得益彰，在邻近农村声名远扬。 玉兰的美貌使无数青年着了迷。很多青年都大胆地追求她，但因没有合心意者均被玉兰谢绝。那些诚实青年，大多一拒则退。其中有个叫杨三（化名）的，不但拒之不退，反而越追越紧。每当玉兰演出时，他就挤在台前捧场；玉兰返家时，他又紧随身后。玉兰叫他走开点。他却涎着脸说：“夜里走路不安全，我保护你！” 一天深夜，玉兰断然告诉他：“今生我绝不会嫁给你的！”没想到杨三却嘻皮笑脸地发誓说：“今生我娶不到你，就死不瞑目！”玉兰轻蔑地说：“做你的美梦吧！” 不料杨三却是一个有心计的人。他见直取玉兰不成，便来个“曲线求婚”。他与玉兰同村，深知柳家缺少劳力。本来懒于农活的他，突然变得十分勤快，主动上门帮柳家干这干那，把个玉兰父母哄得笑口常开，自然十分欢喜。一段时间后，杨三眼见时机成熟，便向玉兰父母求亲。玉兰父母欣然应允。这玉兰早看清了杨三的嘴脸，坚决反对。父母见玉兰在再三劝说后还是不肯，一天，其父火了，揍了玉兰一顿。这玉兰本是十分孝顺的女儿，性格温顺，无奈之下嫁给了杨三。 （二）捉得辛酸 婚后不久，杨三立马原形毕露，时常动不动就对玉兰拳打脚踢。逆来顺受惯了的玉兰总是忍气吞声，只希望随着年龄增长，杨三脾气会变得好起来。可是万万没想到，后来杨三竟然发展到动手殴打玉兰父母。两老只后悔当初不长眼，把女儿推进了火坑。 杨三的哥哥杨二在兰溪市电影院工作，倒是个明辨是非的人。每次玉兰被打得实在无处躲藏时，便向杨二求援。出于公道，当哥的批评了杨三几句。没想到这杨三像一条红了眼的疯狗，诬陷杨二与玉兰有不正当关系，还恶言相向：你以后再管，连你也揍！这样一来，杨二也不再管了，苦命的玉兰更是度日如年。 受传统戏文影响颇深的玉兰，暗想可能杨三是因家庭经济拮据的缘故才脾气不好，就想着法子凑钱劝丈夫一起到兰溪城里做点生意。后来，他们通过杨二的关系，在兰溪城东新影路，用白铁皮敲做了一个货亭，开了一家香烟店。小店开张后，杨三负责进货，玉兰日夜守店。两人吃、住均在这亭子里。这新影路紧靠电影院，来往人多，加上玉兰的勤快，小买卖一时也红红火火。那段时间，有了点钱的杨三倒也平安了几日。玉兰以为杨三从此就改弦更张了，很是高兴。 根子里的东西或许真的很难改变。过了一段时间，玉兰发现杨三又不对劲了，经常不见人影。一些风言风语不时传入耳内，女性的第六感觉，使她对杨三产生了怀疑。 这一天，杨三又称到仓库提货。走后两个多小时还不见返回。玉兰起了疑心，她打算去看个究竟。 锁上小店后，玉兰急急骑车赶到三里路外的香烟仓库。这幢租来的二层楼房孤零零地处在兰溪通往金华北路的公路边。 快到仓库时，玉兰多了个心眼，将自行车停在离屋30米外的地方，然后悄悄地走近房子。他看到杨三运烟的三轮车就放在屋边，便断定其夫定在屋内。但一楼大门紧紧反锁着，进不了门。为了不打草惊蛇，玉兰向邻近的农户借了一架竹梯，轻轻搭在墙上往上爬。她蹑手蹑脚，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。这一刻，她真的乱极了，想“捉奸”又怕“捉奸”。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面对即将看到的事实。此时的她，倒情愿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…… 思前想后，玉兰心一横，翻身进入二楼。靠近房门时，只听房内传来不堪入耳的阵阵浪笑声。 平常温顺如“小绵羊”的玉兰怒不可遏，拼命拍打房门：“杨三，快开门！杨三，你出来！” 杨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敢作声。玉兰大呼：“杨三，我知道你在房里，还有一个狐狸精！”杨三自知瞒不过去了，恼羞成怒，突然开门，一把将玉兰拎小鸡一样拎进房内，甩在地上，一阵脚踢如雨点般砸向玉兰。那无耻女人居然还在一旁狂笑：“杨三爱的是我，早晚与你离掉跟我结婚！”边说边穿好衣服，扬长而去。施足了暴力的杨三也尾随那女人而去，走出门时，指着鼻青脸肿的玉兰警告说：“你再管我的闲事，看我不打死你！” 玉兰跌跌撞撞追到楼下，见杨三已经将一楼大门锁上，还把竹梯也推倒在地。玉兰急上二楼，伸头往下一看，马路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过往行人。玉兰已经顾不得面子了，高声呼救：“求求大家，我被杨三打了，快帮我去把派出所的人叫来！你们快帮我抓住这对奸夫淫妇！” 但此地农村风俗认为：碰到这种男女苟合之事是晦气的，没一个人上去帮玉兰阻拦，眼巴巴看着杨三这对狗男女三步并作两步远离而去，玉兰真是又气又恨。 楼下有个好心人把竹梯架回二楼。她才得以爬下二楼，一拐一拐地去城北派出所报了案。 杨三得知玉兰报了案，但知理亏，当日没有发作。过了段时间，没事寻事，给了她一阵好打，其中两拳落在玉兰的后背上，导致玉兰当即痛死过去。后经兰溪市人民医院X光拍片诊断：背脊柱骨两处骨折。 面对禽兽不如的杨三，玉兰只好拿起法律的武器与之抗争。 （三）自诉受阻 玉兰请了兰溪一位律师作为代理人，一纸《刑事附带民事诉状》把杨三告上了法院。接到诉状副本，杨三毫不在乎地说：“钱在老子手上，你没有钱，看你能不能赢我！” 时间一天天过去，原本对玉兰拍胸脯保证包打赢官司的那位律师，在收了代理费后却渐渐变了调。他告诉玉兰：“法院说了，你告杨三打你证据不足。还说你们又是夫妻，打什么官司啊，让你撤诉。如果你不主动撤诉，要判你败诉！” 后来“拍胸脯”律师几次三番动员玉兰撤诉，但此时的玉兰坚强无比，表示坚决不撤诉。一次次催办下，“拍胸脯”不高兴了，竟骂玉兰“神经有毛病”。 情急之下，玉兰不得不找祝匡华商量对策。这祝匡华夫妇平素乐于助人，何况是亲戚遭此不幸？立即带玉兰引见吕思源。同时声明要解除原代理律师的委托，改请吕思源为之代理。 听罢玉兰遭遇，吕思源对她十分同情。他决定帮玉兰讨一个公道。但考虑到同行的名声，对玉兰说：“我同意为你代理，但有个条件。” “只要你肯为我代理，什么条件我都同意！”玉兰连忙答应。 “不要解除原来律师的代理协议，给他留点面子，就让我与他共同代理吧！”玉兰点了点头。 接下此案后，吕思源马上赶到法院阅卷，同时见到了本案的审判长、刑庭庭长汪文龙。汪文龙是五十年代老政法大学的优秀毕业生，为官清廉公正，是吕思源十分敬佩的一名法官。吕思源不信法院会叫玉兰撤诉，逮住机会就问：“汪庭长，听说要叫玉兰撤诉？”汪文龙一惊：“谁说的？根本没有这回事。此案拖至今天，只是因为证据还欠缺一些！” 吕思源一听，心里便有了底，知道是“拍胸脯”在搅事：“证据的事我会尽量努力。这起案子，我希望能还弱妇一个公道！” 当天，吕思源就到杨三打人现场进行了仔细观察，还到玉兰开着的小店里丈量了亭子的面积，计算了当天进货的数量、物品存放的形状、位置以及被打当夜竹床竖着的证据等等。 看着吕思源忙进忙出，量这量那，玉兰十分不解。吕思源也不多言，他心里自有一本账。 （四）胜的喜悦 终于盼来了庭审的日子。 经历了几起 “零证据”（当然除当事人自述外）案，吕思源推理性辩论早已是驾轻就熟，特别善于从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的辩解中，为自己找到“炮弹”。 庭上，被告人的辩护律师辩解道：“自诉人的伤是在双方扭打时，自己撞在床横档上撞断的，绝不是被告人打伤的！”在一番从理论到理论的推理后，得出“被告人不构成故意伤害罪”的结论。 玉兰这边，“拍胸脯”一言不发，因为他早认定这是一起必败无疑的自诉案，代理此案无非是为了些许代理费。所以，庭上原本 “二人转”的自诉代理，此刻却成了吕思源的“独脚戏”！ 其实，吕思源本来就没指望“拍胸脯”在法庭上有什么“好招”。只见他清了清嗓子，犹如横刀跃马的好汉。他紧紧抓住本案“背伤的成因”焦点，发表了令人无可辩驳的精彩辩论。他大量使用了在质证中被对方律师斥之为“与本案无关”的证据。那些所谓“与本案无关”的证据刀刀见血，让被告人和其辩护律师只有招架之功，毫无还手之力。 吕思源开门见山：“本案被告人致伤自诉人，是无可抵赖的事实。其理由如下：一有证言证实，案发当日小货亭内因堆放着很多箱香烟，十分拥挤，连竹床也只好紧靠亭墙竖放着。因此，被告人的辩护人称“自诉人”的伤是撞在床横档上撞出来的辩解显属杜撰。因为案发当夜，自诉人和被告人根本没有用床睡，只是用塑料薄膜铺在堆放的香烟箱上睡，而塑料薄膜是没有床横档的！ “二有证据证实：案发当天，自诉人从诸葛供销社批进了24箱香烟，而小货亭只有9平方米，香烟全都叠放在小货亭内，按面积计算，已不可能平放竹床。这更印证了当夜竹床是竖着并非铺着的真实。同时间接证明对方辩护人‘辩解’之荒谬！ “三是我们假设一下：即使竹床与平常一样横着排放，而竹床的高度只有0.5米，其宽度为1.4米。小货亭的宽度只有3米，留空只有1.6米，其留空面积只有4.8平方米。杨三殴打就在这床前4.8平方米处。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处，如果真的是自诉人被被告人扭打中推跌，只能是跌在床上，不可能出现自诉人的腰背部撞在床横档上的情形！ “更何况，对方辩护人称自诉人被推跌只有一次，那么即使真的是撞在床横档上，亦不可能产生两处伤势！ “四是从病历记载来看：自诉人背部两处受伤的表皮肿块的长度、宽度记载及形状描述，与成年男子的拳击印痕面积和形状相似，却与床的横档条状可能留下的印记形状不符，所以证明只能是拳击所为，而不可能是床横档撞伤所致。” 吕思源绘声绘色、形象生动、细析深究的辩论，不像在发表代理词，倒像是在发表控诉演讲。 一番唇枪舌剑后，法官宣布择日宣判。 没几天，判决书下来了：玉兰胜诉，被告人杨三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 案件审结后，吕思源到法院办案，碰到审判长汪文龙。汪庭长拉住吕思源的手说：“吕律师，我以前只听其他审判人员说你辩得有多好，在庭上能以理服人。那天听了你的辩论，果真不假。你这样打官司，一定会越打越得人心！不像有些律师，人家花钱请他，却讲不到几句话，而这几句话，连初中生也会讲。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，只能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！我现在所处的位置，不能说你水平怎么样，但我可以说你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好律师！” 吕思源也坦然说：“汪庭长，如果不是法官与律师的关系，也许我今天就该请你的客了，因为你主持了公道。但你知道我的为人，现在是瓜田李下，不方便啊。等有一天你我其中一人退下来了，我们找个清净地方喝上两盅……。这个案中，自诉人实在太可怜了。玉兰十几年来饱受婚内侵害，最终遭打致伤还被说成自己撞伤，你说公道何在？天理何在？” 妻子诉丈夫而胜诉，在兰溪市人民法院开了先河。 胜诉后，玉兰欣喜若狂，乘胜追击，又赢得了判决离婚的诉讼。离婚后，玉兰一身轻松，如自由的鸽子放飞蓝天。不久她便去了广东，在商海里如鱼得水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