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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三）首战告捷，省城不惧大律师 南征北战，“准律师”驰骋沙场弹指一挥间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，中国的民主与法制建设如火如荼。1980年2月，浙江省继恢复成立司法行政机关后，各市、县相继恢复了法律顾问室。同年4月，召开了第一次全省律师工作会议。1984年10月，浙江省律师协会成立。律师制度——这一被称之为法律重要保障的制度，又一次登上了共和国的民主法制建设舞台。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，随着国家经济工作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，国营企业逐步走出了靠计划生产经营的格局。找米下锅和寻求产品市场成了企业经营者最关注的大事。同时，由于经济立法滞后，加上大家都“摸着石头过河”的市场经济，在短缺经济的大背景下，企业与企业，企业与个人，企业与政府之间常常发生剪不断、理还乱的关系。一些经济犯罪分子也借机浑水摸鱼，在不规则的市场经济游戏中坑蒙拐骗。此时的大多数企业“三角债”、官司满天飞，甚至连中央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，曾拨专款治理“三角债”。时间一长，许多企业学乖了，纷纷在企业内部成立了法律顾问室。 1985年，兰溪塑料总厂也成立总厂法律办公室。已经调到该厂的吕思源被厂长吕金虎叫到办公室。 “思源，厂里经济纠纷很多，直接危及企业，想成立一个法律办公室，你文化程度高，同时又能说会道，看能不能当这个办公室主任？” “危难受命，在所不辞。我当然愿做这个主任，不过，有一个条件。” “什么条件，你尽管提。”厂长递过一支烟。 “你也知道，我是中文专业毕业的，对法律并不在行，但我希望你能用人不疑，相信我会很快独当一面。” “这好办，法律事务方面的事我放权。” 吕思源后来对采访他的记者说，这次简单的谈话，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机。 吕思源上任伊始就碰到了一个难打的官司。义乌红旗电视机厂委托兰溪塑料总厂生产电视机塑壳，但发货多时了，红旗电视机厂总以质量不合格和产品滞销为由拒不付款。在多次催讨无果后，吕金虎打算起诉义乌红旗电视机厂。 “这个案子有多大的把握？”吕金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吕思源。 已经整整研究了一个礼拜法律书籍的吕思源想了想回答：“打官司重证据，如果能让他们写下欠款理由为：“市场滞销”四个字，这个官司就有九成把握。” “写个字据有何难？”厂里的老供销大拍胸脯。 次日，塑料厂供销员像往常一样，赴义乌约了红旗厂的供销科长出来。一阵酒杯推盏后，老供销为难地说：“你们厂老不付款，我们连工资都要扣了。这次来，你再不给我们兄弟一个说法，回去难交账啊。” “老兄，不瞒你说，现在彩电上市，黑白机市场难销。我厂实在无款。” “要不这样，你给我写个证明，说明情况好让我回去交差。” “这没关系，实事求是嘛。”供销科长人倒爽快，提笔写了“电视机市场滞销，欠兰溪塑料总厂货款暂时无法支付。” 拿到证明的吕思源如获至宝。尽管觉得供销员以这种方式取得字据不太光明，但也只有出此下策了。这个年代，欠债的是爷爷，讨债的反而是孙子。 这个标的达一百多万的案子在当时已经是比较大的经济案件了。一审如期在金华中院开庭。一审结果，兰溪塑料总厂胜诉。红旗电视机厂自然不服一审判决，在省城和义乌请了两位资深老律师，上诉到省高级人民法院。 二审前的临战准备，吕思源以“法律工作者”的身份，作为另一名主攻律师的副手。但庭辩时，对方两位名律师攻势凌厉。那天的辩论出人意料的艰难，吕金虎临时决定由吕思源担任主攻。 庭上，上诉方律师抛出了杀手锏：“我们认为，红旗厂与塑料厂的合同关系根本就是一个购销合同，被上诉人的产品又有质量问题.同时，被上诉人多次违约推迟交货在先，上诉人自然有退货并拒付货款的权利。” 针对对方代理律师的“能言善辩”，吕思源用了新颖的开场白，然后针锋相对，层层驳斥，语语中的。吕思源的代理发言掷地有声.他见对方律师窃窃私语，很久没能组织有效反击。知道切中了案件的要害。 原本打算开一天的庭，没想到整整开了三天。在法官的主持下，最后双方同意调解。达成上诉人赔付违约金及货款28万元，分两期付清，先期交付18万，余额一月内付清。 当天晚上，亲历了整个庭审经过的吕金虎厂长摆了庆功酒。他首先给吕思源敬酒，吕思源摆摆手：“在调解书还没经双方签收之时，这杯酒我不能喝。” “为什么？”厂长不解。 吕思源俯耳低言：“假如我是对方代理律师的话，我肯定会这样：一、我方愿意支付28万元，二、要求继续履行合同，而合同约定每月生产二万套电视机塑壳。你想想，以我厂的生产能力，每月也只有几千只的生产能力，如何能履行这份显然是不可能的合同？如果生产不出，我方违约，对方可以按约定，处罚违约金和赔偿金，那么比这28万元要多多少倍啊！现在调解书未打印签收，还可以反悔的！” 吕金虎是一位十分能干的厂长，一点就通，连连对吕思源说：“此消息千万别对第二个人说！” 不打不相识。义乌红旗电视机厂的厂长，在杭州开完庭后握着吕思源的手说：“你是个好律师，将来我们厂如果有官司希望你能帮我。” 可是，后来这家企业在市场经济大潮中不谙水性，终于资不抵债倒闭了。 得知消息，吕思源有点伤感。作为企业的法律工作者，他的职责是维护自己企业的合法权益，但作为一个自然人，他非常同情对手输了官司后企业倒闭、职工下岗的结局。但在这种不规则的市场经济中，呛水的企业不仅仅红旗电视机厂。 十几年后，吕金虎解甲告老。塑料总厂也尝到了呛水的滋味。 1987年，总厂为了发展三产经济，搞了一个劳动服务公司。说来好笑，那个年代好像全民经商。有句顺口溜这样描绘：十亿人民九亿商，还有一亿跑单帮。仿佛一夜间，企业、事业单位，包括政府机关都纷纷成立了劳动服务公司。别看这劳服公司大多自己不搞生产，惟一的生财之道就是一倒一腾做买卖。这些企业除了原子弹军火生意和毒品不敢做，什么来钱做什么，趁着暂时的物资短缺一进一出间赚取差价。但大多劳服公司依附在企事业和政府后面，尽管不懂经营，却有很大的经营资源。塑料总厂的劳服公司却是个例外。 那时，市场三合板非常短缺。谁能搞到三合板，谁就是财神爷。塑料总厂劳动服务公司得到一条信息：广东揭阳新兴公司手上有大批三合板，而且是市场最好销的印尼货。公司供销员得到消息，第二天就赴揭阳看货，带去的内行人认为样品质量和价格都无可挑剔，暗喜这回是稳赚了。1987年3月18日，他们与对方签订了三合板购售合同，并于合同签定后即支付了24.4万元货款，新兴公司保证在七天内供货。交款后兰溪方供销员天天去催货。新兴公司一天推一天，推到第五天，干脆避而不见。劳服公司的人急了。3月26日，打电话告诉了吕金虎厂长。吕金虎一听，基本确定货款被骗，马上叫来吕思源，让他赶快南下处理此事。 3月28日，吕思源赶到揭阳。在供销员的陪同下，在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，吕思源找到了所谓的“新兴公司”。此时的“公司”早已人去楼空。吕思源断定：这一家皮包公司是诈骗公司。当地人听说资金被骗，劝吕思源算了，这些人在地方很有能耐。 当务之急是赶快起诉立案。吕思源立即向揭阳县城关榕城法庭起诉。6月18日，法院审理认定此案系诈骗犯罪，决定交由公安侦查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。因为新兴公司所持营业执照是假的，注册资金是假的。 当吕思源正在揭阳全力办理三合板诈骗案时，吕金虎又一个电话急令他赶快赶回兰溪受命。原来，塑料总厂在上海又发生了一起货款被诈骗案。这次被骗货款总额达89.4万元。难怪厂长急着要他从南方“前线”暂时撤回兰溪“出击”北方“战线。” 吕金虎这次可真的被骗怕了。当时的89.4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。它关系着塑料总厂的生存。吕思源与兰溪市工商局同志一道查明：七名上海人在北京利用虚假资料谎称可供塑料原料。在骗取了30万定金后，又以将货物易主相要挟，要求全部物款到位后发货。由于当时塑料总厂急求原料，病急乱投医，按合同将购货款如数划入指定账户。款到当天，所有资金都被划转至全国各地：深圳、上海、宁波……，账上已空无一文。 吕思源立马决定向兰溪法院以经济案件起诉，要求法院采取果断措施诉讼保全。当时塑料总厂是全省的先进企业。在大力保障地方经济建设的大气候下，政法各家对经济案件格外关注。兰溪法院受案后，立即指派经济庭郑昌玖庭长一起赶赴上海…… 茫茫大上海，要找到七名疑犯的踪迹谈何容易。根据先前掌握的情况，吕思源和郑昌玫硬是找到了七人的下落。其主要疑犯居住地指向一个地方：蓬莱派出所管辖区。 吕思源填写好报案表请派出所立案侦查。没想到接待民警头也不抬：“浙江的？我们自己上海的案子都忙不过来。哪有时间办浙江的案子！” 吕思源一听就来火，嗓门一下提高了八度：“哪条法律规定外地案件不受理的？按法律规定，罪犯分子（那时还没有犯罪嫌疑人一说）居住在你们这里。你们管也得管，不管也得管……。” “侬好好说，侬好好说。”派出所所长闻声从里屋出来，“哦，是浙江的同志啊！什么案子，进来说。” 进了屋，吕思源把诈骗案来龙去脉和所掌握的证据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所长。所长听后首先为外面年轻值班民警的言语向吕思源作了道歉，然后马上从外屋叫来一个老民警。老民警叫江辅赓，身材魁梧。 “老江，这里有个案子，看看你有兴趣没有？” “嘿，你所长还不知道我的脾气，只要是案子，我都有兴趣。” “这个案件可不一般，我介绍一下，这两位是浙江的同志。这位姓郑的同志是兰溪法院的。这位姓吕的同志是律师。” 江辅赓一一握手，这位解放初期就当公安的老民警，身上有一股子马天民的性格。 “那就马上向分局起草一个报告，批准立案后按程序侦查。”所长果断地说。 兴许吕思源他们的调查惊动了疑犯。当上海民警扑向疑犯居住地时，所有疑犯都已逃之夭夭。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群人在深圳还有落脚点。 派出所指派了一名青年民警和吕思源、郑昌玖赶到深圳调查。当时，为了查找一名知情者，整整跑了四百多个地方，花了一周时间。那天，他们赶到这家曾经在诈骗疑犯划拨款往来帐上出现的企业。老板出现，见了穿警服的，马上上楼。他知道不是好事，就想回避，想溜之大吉。上海的民警很机警，堵住了出口，一定要他说清楚这些钱是凭什么划进来？去向是哪里？ 由于该老板并非诈骗案犯，不在控制范围，当天他们没有采取行动。没想到，第二天，再去时，已是人去楼空。这时，上海方面传来消息，疑犯在上海出现了。等吕思源一行赶到上海，线报疑犯又飞到了深圳。气得吕思源直咬牙：这样他们在天上飞，我们在地上追的局面不打破，这个案没法破了。当时，深圳到上海的机票异常难买。这群人是如何轻易得到机票的？原来，这群疑犯买通了机场内部一工作人员：为他结婚装修、家具买单，作为回报，他们随时可以获取机票。三人找到了机场政治部主任，言明厉害，请求帮忙。主任答应特事特办，帮助解决机票问题。 上海。蓬莱派出所。经证实，某小区的徐惠（化名）是主犯的情妇。她一定掌握主犯的行踪。 那天，江辅赓一行三人敲开了徐惠的家门。一个穿着睡衣的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子打开门，见来了警察，二话没说便惊慌失措地急急往里屋跑。 “站住！”江辅赓见势，也跟着跑了进去。只见那女子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张纸，匆匆往嘴里塞。 江辅赓见状，一把卡住她的腮帮，使她动弹不得。从她嘴中挖出一团纸来。 那女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。 “看住她。”江辅赓用手指了指。 众人摊开字条，原来是一份电报。上面详细写着主犯来沪的时间，船班。看来，疑犯一伙知道公安在机场和火车站布了控，于是改坐轮船了。 回到派出所，大家立刻对这份电报的真伪进行了分析，最后确定了疑犯的行踪。 经联系船运公司，得知这班轮船进入上海后终点站是吴淞轮船码头，但途经十六铺轮船码头将作短暂停靠。疑犯很可能会在十六铺轮船码头提前下船。 公安同时在两个港口布置了警力。果然不出所料，主犯某某如丧家之犬，出现在十六铺轮船码头。主要疑犯抓获后，案件形势急转直下，七名诈骗案犯悉数落网。 在接下来的追赃行动中，吕思源一行横跨五省二市，行程十多万公里，将所有赃款全额追回。这89.4万元钱追回，谈何容易。其中，为向张家港某厂赶运以货抵款之货物一幕，令人更难忘怀：那天早上获悉该厂已有原料进厂。吕金虎即令其子吕耿民驾大货车送吕思源去催要。连日劳累的吕思源坐在副驾驶位上，因为打盹，不断被飞驰颠簸的车子撞醒。赶到张家港时，头上已撞了十多个大疙瘩。他一下车就去装货，但该厂厂长却故意叫工人不装货。吕思源立即去雇了人，并与吕耿民一起装车…… 在办案过程中，吕思源在上海买了一瓶二锅头作解乏之用。因为大家都不会喝酒，三个月下来，这瓶酒仅喝了大半。这天，他回家一高兴，将剩下的二锅头喝了个精光，然后倒头便睡。 当地一名记者王志忠慕名前来采写了一篇稿子《企业的“护法神”——记兰溪塑料总厂吕思源》。这是第一篇报导吕思源的文章。 |
